不告而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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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告而別
夜風習習吹來，周依婧的發絲微揚，她擡起頭，似是不解地看著林亦揚，話語裏帶著涼意：“你想和我談什麽？”
“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嗎？”
外面車流湧動，人來人往，林亦揚卻聽到了血液凍結的霜聲，他想和周依婧談什麽，這個問題輕而易舉就將他擊敗。他有很多想和周依婧談，可沒有任何突破口讓他能夠將這些都說出來。
當年那段關系如果能稱得上朋友，那現在他們的重逢在周依婧眼中只不過是恰逢他鄉遇故人，生活中最無波無瀾的一頁。八年過去，這段“友誼”又還剩下多少？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問她的情感經歷，去問她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？
哪怕不問這個，只問能不能回到當初，那當初的不告而別算什麽呢？
林亦揚沒忘記周依婧不喜歡不告而別。
整整八年，每當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，就靠著一個念頭繼續支撐下去——努力走到周依婧身邊。
現在勉強能夠到了，卻發現，只能站在岸邊，年少時的那輪明月，現在落於湖心亭，周遭沒有船舶橋梁，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，仿佛只是他夢裏的海市蜃樓，通往湖心亭的路，只有穿過湖泊。
好像就只要穿過湖泊就好了。
真的只要穿過湖泊就好了嗎？
他躊躇猶豫，害怕穿過去，那湖心亭不過是海市蜃樓夢幻泡影，等真的過去了，兩人現在這一層關系都將徹底破裂，就此墜入湖底萬劫不覆。
林亦揚從來都是一個不怕事的人，年少時不怕和人打架，也不怕退學被人嘲笑，他目標清晰明確，只要能和爺爺一起好好生活就好，也沒怕過小冉他爸的發洩，對他來說，事情發生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，沒什麽是過不去的。
只有在和周依婧有關的事上，他猶豫再猶豫，斟酌再斟酌，也找不出一個兩全法。
所以此時此刻，他能和周依婧談什麽呢？
他願意把所有的選擇權都交給周依婧，可此刻他才發現，他甚至連把選擇權交給周依婧的可能都沒有。
“隨便聊聊。”林亦揚一番沈默過後，只給出這四個字。
“我們有隨便聊聊的話題嗎？”周依婧平靜地反問，下一秒又淺淺地笑起來，“比起隨便聊聊，我倒是有很多疑惑想得到解答。”
“什麽？”林亦揚本來黯淡下去的眼睛又閃起些許光亮。
周依婧正想開口，周圍已經有人投來視線，俊男靚女站在店門口，一個拉著另一個的手，只一眼就嗅到了故事的味道。
她掙脫開手，揚起下巴給林亦揚下了旨意：“找個地方說吧。”
林亦揚才意識到兩人現在處於熱鬧的街道，低頭找了家附近的清吧，詢問：“這家清吧可以嗎？”
“行。”周依婧瞥了眼，看似不經意不在意，其實心裏已經戰鼓擂擂。
說不生氣林亦揚當年的不告而別那肯定是假的，但她也理解林亦揚的不告而別，生病需要的是錢，一旦她知道，肯定會不計一切幫他，可林亦揚是連喝碗湯都想用什麽償還回報她的人，是預支工資帶她去北京卻不需要她的回報的人。
少年的自尊比膝下的黃金還貴。
周依婧所有的小心都用在了保護少年的自尊上，所以她理解林亦揚的不告而別，也可以理解林亦揚的隱瞞，但這不代表她不生氣。
理解和生氣不沖突。
每當她委屈的時候，每當她想找人傾訴的時候，每當她想把開心分享給林亦揚的時候，他都不在。
這種落空的分享欲陪伴欲以及占有欲，都在日積月累的年歲裏釀成了一壺烈酒，在視線對視的那一刻，瞬間醉倒其中。
以至於周依婧都忘了，時間作為橫亙其中的長河，那些好奇疑惑因為少了立場而變得宛如審判的質問。
*
“你離開宣淮後去了哪裏？”
“北京。”
“那林爺爺的病，治好了嗎？”
“沒有，到北京的第三年、去世了。”
周依婧盯著黑色桌面，酒還沒上，桌上只有一頁手寫菜單和一盞蠟燭燈。火苗竄高又落下，蠟燭慢慢融化，這句話使她她眼眶發脹，一時啞了聲。
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問得有多唐突，那些好的不好的猜測都因為這句話變成利劍刺向心臟，根本不等她反應。
同樣的，她握著這把劍，也狠狠地刺了林亦揚一次。
“對不起。”周依婧下意識呢喃出聲。
林亦揚拿起紙巾，修長的手垂在眼前，見她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，在心底嘆息一聲，輕輕擦去了她眼角的淚珠。
“都過去了，老爺子臨終前讓我給你帶句話，他希望你一直開心自由。”在清吧柔和的歌聲裏，林亦揚的聲音也帶上點點溫柔，“開心點，他沒有忘記你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周依婧嘴比腦快，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，她的眼睛還和當年一樣漂亮，如同燭光動人，就這樣沖動地說出了心裏的想法。
你有沒有記得我，有沒有時時刻刻想念我，像我想念你一樣。
林亦揚輕柔地擦著周依婧的眼淚，潔白柔軟的紙巾將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擋住，他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那張白皙精致的臉上，怎麽看都看不夠，他聽到自己說：“周依婧，我的記性一直很好。”
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，你是我每天堅持活到晚上都要駐足的月光。
“你記性很好。”周依婧微微往後躲開紙巾，重新看向林亦揚，“我記性也很好。”
“您好，這是你們點的苦·愛和零分月，慢用。”服務員端著盤子過來，將兩杯酒分別擺在兩人面前，情緒湧動的氛圍瞬間被打斷，周依婧重新拿了張紙輕輕擦了下眼角，林亦揚順勢換了個話題。
“這次來宣淮，準備待多久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周依婧看著掌心裏那張紙巾，反問，“你呢？”
“我在這裏有個漫展簽售要參加。”林亦揚說完頓了頓，又問，“你要來嗎？”
“好啊。”周依婧那雙桃花眼微微瞇起，沒說她本來就打算去，只問，“需要什麽流程嗎？”
“不用流程，我讓工作人員直接帶你進去。”林亦揚說著，拿起手機給助理發了個消息，邊發邊問，“離開宣淮後打算去哪兒？”
周依婧是看到漫展消息突然決定回國的，她去年已經畢業，畢業後她爸也不著急她進公司，便一直到不同地方旅游，接下去要幹什麽確實還沒想好，便隨口說了句：“回美國。”
林亦揚面色如常地點頭說好。
最開始的劍拔弩張和暗流湧動過去，兩人都比最初放松了些，你來我往和平自然地寒暄完了兩杯酒的時間。
燭光在談話中搖曳，蠟燭在融化，火焰卻比最初要高漲，淺淡的歌聲緩緩流淌，八年的時間八年的忐忑如同開始融化的冰，一點一點，變成水。
回酒店的路上兩人安靜無言，林亦揚長身玉立卻總是落後周依婧半步左右，目光止不住地望向八年後搖曳生姿的背影，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。
周依婧一路上一直在回消息，直到掏出房卡站在門前，滴——在門打開的下一秒，她才回頭看向林亦揚，在他駐足看過來的目光中，冷靜地說：“林亦揚，我理解你當年的不告而別，但我還沒有消氣，也不會原諒。”
“你記性那麽好，應該知道，我最討厭不告而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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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風習習吹來，周依婧的發絲微揚，她擡起頭，似是不解地看著林亦揚，話語裏帶著涼意：“你想和我談什麽？”
“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嗎？”
外面車流湧動，人來人往，林亦揚卻聽到了血液凍結的霜聲，他想和周依婧談什麽，這個問題輕而易舉就將他擊敗。他有很多想和周依婧談，可沒有任何突破口讓他能夠將這些都說出來。
當年那段關系如果能稱得上朋友，那現在他們的重逢在周依婧眼中只不過是恰逢他鄉遇故人，生活中最無波無瀾的一頁。八年過去，這段“友誼”又還剩下多少？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問她的情感經歷，去問她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？
哪怕不問這個，只問能不能回到當初，那當初的不告而別算什麽呢？
林亦揚沒忘記周依婧不喜歡不告而別。
整整八年，每當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，就靠著一個念頭繼續支撐下去——努力走到周依婧身邊。
現在勉強能夠到了，卻發現，只能站在岸邊，年少時的那輪明月，現在落於湖心亭，周遭沒有船舶橋梁，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，仿佛只是他夢裏的海市蜃樓，通往湖心亭的路，只有穿過湖泊。
好像就只要穿過湖泊就好了。
真的只要穿過湖泊就好了嗎？
他躊躇猶豫，害怕穿過去，那湖心亭不過是海市蜃樓夢幻泡影，等真的過去了，兩人現在這一層關系都將徹底破裂，就此墜入湖底萬劫不覆。
林亦揚從來都是一個不怕事的人，年少時不怕和人打架，也不怕退學被人嘲笑，他目標清晰明確，只要能和爺爺一起好好生活就好，也沒怕過小冉他爸的發洩，對他來說，事情發生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，沒什麽是過不去的。
只有在和周依婧有關的事上，他猶豫再猶豫，斟酌再斟酌，也找不出一個兩全法。
所以此時此刻，他能和周依婧談什麽呢？
他願意把所有的選擇權都交給周依婧，可此刻他才發現，他甚至連把選擇權交給周依婧的可能都沒有。
“隨便聊聊。”林亦揚一番沈默過後，只給出這四個字。
“我們有隨便聊聊的話題嗎？”周依婧平靜地反問，下一秒又淺淺地笑起來，“比起隨便聊聊，我倒是有很多疑惑想得到解答。”
“什麽？”林亦揚本來黯淡下去的眼睛又閃起些許光亮。
周依婧正想開口，周圍已經有人投來視線，俊男靚女站在店門口，一個拉著另一個的手，只一眼就嗅到了故事的味道。
她掙脫開手，揚起下巴給林亦揚下了旨意：“找個地方說吧。”
林亦揚才意識到兩人現在處於熱鬧的街道，低頭找了家附近的清吧，詢問：“這家清吧可以嗎？”
“行。”周依婧瞥了眼，看似不經意不在意，其實心裏已經戰鼓擂擂。
說不生氣林亦揚當年的不告而別那肯定是假的，但她也理解林亦揚的不告而別，生病需要的是錢，一旦她知道，肯定會不計一切幫他，可林亦揚是連喝碗湯都想用什麽償還回報她的人，是預支工資帶她去北京卻不需要她的回報的人。
少年的自尊比膝下的黃金還貴。
周依婧所有的小心都用在了保護少年的自尊上，所以她理解林亦揚的不告而別，也可以理解林亦揚的隱瞞，但這不代表她不生氣。
理解和生氣不沖突。
每當她委屈的時候，每當她想找人傾訴的時候，每當她想把開心分享給林亦揚的時候，他都不在。
這種落空的分享欲陪伴欲以及占有欲，都在日積月累的年歲裏釀成了一壺烈酒，在視線對視的那一刻，瞬間醉倒其中。
以至於周依婧都忘了，時間作為橫亙其中的長河，那些好奇疑惑因為少了立場而變得宛如審判的質問。
*
“你離開宣淮後去了哪裏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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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林爺爺的病，治好了嗎？”
“沒有，到北京的第三年、去世了。”
周依婧盯著黑色桌面，酒還沒上，桌上只有一頁手寫菜單和一盞蠟燭燈。火苗竄高又落下，蠟燭慢慢融化，這句話使她她眼眶發脹，一時啞了聲。
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問得有多唐突，那些好的不好的猜測都因為這句話變成利劍刺向心臟，根本不等她反應。
同樣的，她握著這把劍，也狠狠地刺了林亦揚一次。
“對不起。”周依婧下意識呢喃出聲。
林亦揚拿起紙巾，修長的手垂在眼前，見她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，在心底嘆息一聲，輕輕擦去了她眼角的淚珠。
“都過去了，老爺子臨終前讓我給你帶句話，他希望你一直開心自由。”在清吧柔和的歌聲裏，林亦揚的聲音也帶上點點溫柔，“開心點，他沒有忘記你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周依婧嘴比腦快，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，她的眼睛還和當年一樣漂亮，如同燭光動人，就這樣沖動地說出了心裏的想法。
你有沒有記得我，有沒有時時刻刻想念我，像我想念你一樣。
林亦揚輕柔地擦著周依婧的眼淚，潔白柔軟的紙巾將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擋住，他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那張白皙精致的臉上，怎麽看都看不夠，他聽到自己說：“周依婧，我的記性一直很好。”
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，你是我每天堅持活到晚上都要駐足的月光。
“你記性很好。”周依婧微微往後躲開紙巾，重新看向林亦揚，“我記性也很好。”
“您好，這是你們點的苦·愛和零分月，慢用。”服務員端著盤子過來，將兩杯酒分別擺在兩人面前，情緒湧動的氛圍瞬間被打斷，周依婧重新拿了張紙輕輕擦了下眼角，林亦揚順勢換了個話題。
“這次來宣淮，準備待多久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周依婧看著掌心裏那張紙巾，反問，“你呢？”
“我在這裏有個漫展簽售要參加。”林亦揚說完頓了頓，又問，“你要來嗎？”
“好啊。”周依婧那雙桃花眼微微瞇起，沒說她本來就打算去，只問，“需要什麽流程嗎？”
“不用流程，我讓工作人員直接帶你進去。”林亦揚說著，拿起手機給助理發了個消息，邊發邊問，“離開宣淮後打算去哪兒？”
周依婧是看到漫展消息突然決定回國的，她去年已經畢業，畢業後她爸也不著急她進公司，便一直到不同地方旅游，接下去要幹什麽確實還沒想好，便隨口說了句：“回美國。”
林亦揚面色如常地點頭說好。
最開始的劍拔弩張和暗流湧動過去，兩人都比最初放松了些，你來我往和平自然地寒暄完了兩杯酒的時間。
燭光在談話中搖曳，蠟燭在融化，火焰卻比最初要高漲，淺淡的歌聲緩緩流淌，八年的時間八年的忐忑如同開始融化的冰，一點一點，變成水。
回酒店的路上兩人安靜無言，林亦揚長身玉立卻總是落後周依婧半步左右，目光止不住地望向八年後搖曳生姿的背影，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。
周依婧一路上一直在回消息，直到掏出房卡站在門前，滴——在門打開的下一秒，她才回頭看向林亦揚，在他駐足看過來的目光中，冷靜地說：“林亦揚，我理解你當年的不告而別，但我還沒有消氣，也不會原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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